重新想象学习场景:营火、水源、洞穴和生活
戴维·索恩伯格在《学习场景的革命》一书中指出,在教育领域,有持久不变的事物,从原始时代开始,人类就是在四种独立的场景中学习的——“营火”“水源”“洞穴”“生活”。“营火”代表了从专家那里学习,“水源”代表了同伴之间互相学习,“洞穴”指代学习者通过反思和内省的方式进行独立学习,而在“生活”中,学习者有机会将在其他三种学习场景中学到的知识付诸实践。
他呼吁教育者平衡学生的各种学习体验,使学生在四大学习场景中都有足够的学习时间,从而减少学生对“营火”学习场景的依赖。这自然就需要我们重新思考学校的设计,考虑如何才能在校园中平衡这四大学习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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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孩童时代接触的各种环境中,学校属于最压抑的一类。我所就读的那所学校就像个长方体盒子,里面隔成一间间大小、形状相同的教室,每间教室都配备了固定在地面上的毫无舒适感的课桌椅。墙壁上装饰单调,教室正前方是一块大黑板,老师就站在黑板前讲课。
传统的教育模式并不适合每个人,甚至可以说,并不适合大部分人。如果我们以所有学生为目标,那这种以讲课为主的教学模式无疑就有很多弊端。
问题的根源不一定在于老师,而在于老师被迫工作的环境。想要改变这个状况,重新设计教室的布局、重新配置教学设施将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一理念的背后,是米哈里·希斯赞特米哈伊在几十年前提出的心流理论。他描述了内在动机的特征以及他称之为心流状态的重要性。而我们的目标便是创造优质的学习环境,以难度合适的挑战吸引学生参与其中,并创造让学生进入心流状态的机会。
依循“让学生积极参与学习”这一目标,我们将探讨四大学习场景——营火、水源、洞穴和生活。不论针对哪个年龄段的学生,也不论是哪门学科,在设计教学活动时,要想让学生积极参与其中,这四大教学场景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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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火:激发好奇心的问题
营火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人类的起源。在许多文化中,营火意味着讲故事的地方,人们聚在营火旁,听别人讲故事。其中,许多故事演变成神话,人们依靠神话来解释世间万物存在的复杂性。
在文字出现以前,故事讲述者是拥有知识的人,这意味着他们拥有极大的权威。即便是在如今以教科书为导向的教育系统中,老师仍然拥有这种权威。对老师而言,不仅要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向学生讲授、什么时候应该让他们通过其他方式学习,而且要知道该向学生讲什么、讲多少。
不过,因为我们对自己所拥有的知识感到自豪,我们倾向于过度提供信息。问题是,这样一来,我们就破坏了学生自己去探索发现的机会。通过自主研究,他们可能会学到许多连老师都意想不到的知识。
我经历过一件有趣的事。我曾在一个项目中用到某款软件,一位科学老师让我用该软件带他们班学生参观太阳系。在看了八大行星后,一名学生问道:“为什么靠近太阳的四颗行星都是岩质行星,而再往外的四颗行星都是气态行星呢?”科学老师刚要起身回答,我就连忙示意他坐下。我说,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她可以自主调查研究,然后整理出一份报告,并于下周讲给其他同学听。科学老师十分欣赏这种教学方式。这种方式是否在后来运用到他的教学中,我不得而知,但对于能引出有趣问题的教学方法,我很乐意做个表率。
在设计营火学习场景时,老师们不妨采纳法国数学家、哲学家亨利•庞加莱的观点。他曾说:“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答案是什么’,而在于‘问题是什么’。”当我们为学生提供问题的答案时,他们的学习便停止了——我们提供的内容阻止了学生对课题的深入学习。但是,如果我们提出能激发学生好奇心的问题,然后让学生自行开展项目、独立探索,我们就为他们的深入学习提供了一个平台,甚至能使他们终身受益。
对老师而言,难就难在如何才能提出优质的问题。我们将最有意思的问题称为“驱动式问题”(driving question),此类问题能引发学生自主开展项目、收集资料、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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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营火是讲授教学材料的场所,那么水源就是同龄人在社交中相互学习的场所。在这里,人们通过对话来进行社会学习。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水源式场合,包括办公区的茶水间、复印机旁、餐厅,以及与其他同事、同学互动的公共场合。在任何社会活动中,社会学习都会频繁发生。巴西传播学专家克洛维斯·德·巴罗斯(Clovis De Barros Filho)这样描述“对话”:
至于触发究竟发生在什么场合并不重要,关键在于,这种场合不仅不能限制人们谈话,反而要鼓励人们畅所欲言。
当我在施乐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工作时,建筑师乔•奥巴塔为我们设计了新办公楼,目的是鼓励员工在各个门厅随意交谈讨论。实际上,整栋大楼的办公室外面到处都摆放着舒适的沙发和白板,就是为了营造水源学习场景。
当然,设计水源时,难点之一在于其规模。讲课时,可以拥有数百名甚至更多的听众,但交谈不同,同时真正参与讨论的人数往往不会超过四个。事实上,无论一开始讨论组的规模有多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会自动组成几个小组,每个小组包含两到三个成员。
既然群体动力学具有上述特点,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学校的建筑设计能提供的水源学习场景十分有限了。在学校,学生大多聚在餐厅、操场、走廊,而不是能促进这种重要学习模式的环境。教学楼的设计本身就抑制了学生交谈的需求。当然,也不乏例外。例如,伊利诺伊州数学和自然科学学院的教学楼中就设有多种便于交谈的场所。在这些场所,没有教室的严肃氛围,这方便了学生三两成群地自由交流,使他们可以共同完成某个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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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学会独自反思和理解
洞穴,即反思式学习的场所,是对知识进行认知建构的场所。此种认知建构理论由让·皮亚杰首次提出。皮亚杰认为,虽然知识的来源可能是演讲陈述或者交谈讨论,但对其进行认知建构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一种个人行为。学习者需要有机会对其习得的知识进行实验和反思,从而将知识内化吸收。
如今,我们正处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每天都会接触海量信息,我们最不需要做的就是将更多的信息填入学习者的脑子里。我们真正应该教授的是,如何从这些信息中获取意义,从而转化成自己的理解和认知。
我认为其中有四个重要层面:数据、信息、知识和理解。教育的目标是帮助学生将数据转化成理解,但这并非一个线性转化过程。
数据绝不可能一条直线直通理解层面。你可能一开始会收集到一些原始数据,并通过数据了解到一些信息,而想要将它们变成知识,你可能会发现你需要收集更多的数据和信息。如果想要将知识内化成理解,也是同样的道理。要想达到理解的层面,你将会不定向地反复经历这四个层面。若想要在某个层面建立起个人的理解,就需要个体花大量时间进行深入思考和研究,而洞穴正是此类独立思考和研究的理想场所。
大多数学校的情况比较糟糕,教室里,30多个学生像沙丁鱼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亳无隐私可言。在多数情况下,只有学校的图书馆还能提供一些可以供学生安静思考的地方。
由菲尔丁·奈尔国际建筑公司所设计的波基普西学校就是一个为学生提供各种洞穴的极佳例子。这所学校在设计时考虑到了多种学习方式所需的特殊空间,还有许多学校也是如此。学生可以根据各自项目的进度,随意调整、更换学习环境。与一刀切的模式不同,该校以人为本,认为每个学生都天生拥有惊人的学习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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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指将我们所学的知识投入有意义的实际应用中。对想要真正深入理解某项知识的人或群体而言,他们制作出的手工成品才能展示他们真正理解的知识。通过实际应用,我们要么能得知关于某项知识,我们所理解的深度,要么能意识到有些原本以为理解了的知识,其实我们并未理解透彻。
如果水源是维果茨基社会建构主义的场所,而洞穴是皮亚杰认知建构理论的场所,那么生活就是西蒙·派珀特(Seymour Papert)构造论的场所。
构造论和建构主义的共同点在于,学习都是一种建构知识体系的行为,但构造论增加了一层含义:只有当学习者在有意识地参与构建公共实体的情况下,才是真正地在建构中学习,无论他是在沙滩上堆沙堡还是建立宇宙理论。
相较于传统课堂中程式化的实验与实验演示,建构式学习场景能给学生提供更多自由探索、独立实验的机会。当学生需要帮助时,应该有老师在场给出指导,但更多时候,老师应在学生独立完成项目时给予他们最大限度的自由。
当然,也不是所有项目都需要物理空间,空间在此处可以是概念化的,只要学校能够给予学生思考自己观点的自由、鼓励他们亲自动手,就相当于给他们提供了建构式学习场景。
现实情况就是,在传统学术类学校里几乎都没有设工作室。有些学校为了改善这种局面,在图书馆设立“创客空间”,更好一点的还会有一间专作此用的房间。关键在于,此类空间的用途和使用方式极为宽泛,既能根据老师的特定教学目的来使用,也能让学生完成其创造性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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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学生和老师而言,只有四大学习场景相互融合,教学效果才最显著。然而,这些学习场景并非单单是狹义上的物理空间,它们的理念也同样适用于我们对技术的使用。
真正的挑战并非将现代科技工具应用于四大学习场景,而在于面对层出不穷的新技术,我们如何设计新的使用方式从而使学习效果更好。我一直认为,我们应该使用技术来开发不同的教育模式,而不是换汤不换药地用新技术走老路。换汤不换药的方式之所以最易得到采纳,是因为老师们无须真正改变其教学方式。这样做只不过是给1350年就失败了的教育模式又套了一个“科技”新壳。
至于未来,我也无法预料在教育领城会用到哪些令人惊叹的新设备。我确信,其中一些工具将因其能够延续过去失败的教育模式而被采用,但总有一些工具将为新的教育模式打开大门。这种新的教育模式能够尊重学习策略的多样性,并能将四大学习场景应用到教学实践之中。
请记住,社会变革总是落后于技术变革。因此,我仍乐观地相信,科技终将整体改善教学质量,使每个人都获益,但这个艰巨的任务终将由身处课堂的你们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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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戴维·索恩伯格
来源 | 《優教育》第39期
投稿 | giftededucation@foxmail.com